岚酱

沉桂魄而迷津,少游已矣。

  ———羽生&陈巍短节目风格对比

这是一篇来得有点迟的对比解析;一定程度上,甚至也可以视作是《伊卡洛斯》 创作概念的一部分,即“截然不同的二人如何对同一种音乐风格进行演绎,以及这种演绎背后可能的观念差异”。本人是羽生粉(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但也不想捧一踩一,只是尽量客观地表述我自己的分析与看法——话不多说,正文开始。

本届冬奥,男单的短节目舞台上非常巧合地出现了两套波西米亚风的节目——冠军陈巍的《波西米亚人》,与羽生结弦的《引子与回旋随想曲》。前者是法国香颂,但歌唱的是未成名的波西米亚主义艺术家;后者则是圣桑献给萨拉萨蒂的古典乐,前半段“引子”是沉静而凄婉的气质,后半段的“回旋”则是波西米亚式的热烈与奔放。然而,有趣的是,二人的演绎风格与各自配乐的“刻板印象”似乎都有一定出入:陈巍的短节目表演内敛而沉静,法语吟唱的深情浪漫却在他的演出中收敛于冷色调的锋利;而羽生的短节目则是悲哀而温柔的孤独,热烈奔放的波西米亚主义在他的诠释下,更接近激情而奋不顾身的决绝。这些表演的气质体现,实质上是音乐质感与身体动势综合作用于观众感官的结果,我们在本篇文章中将一一展开分析。

首先,音乐。刚刚提到过,陈巍短节目的配乐来自于法国歌曲;香颂最大的特点就在于温润的咬字与节奏柔和的浪漫,而在搭配波西米亚风这种以民俗化、反传统为核心概念的“流浪”主义,体现出的则是一种外倾性非常强的、娓娓道来的深情感。加之《波西米亚人》配乐的主题是讲述一位未成名的艺术家回首过往的心理历程,深切的缅怀自然是本套节目的主色调;为此,陈巍也通过自身体内轮廓打开的手臂动作以及由内而外“展开”的舞蹈动势,相对不错地贴合了这种缅怀的情绪。作为练习过多年芭蕾的人,他的手臂姿态与身体发力方式真的与这支乐曲的质感非常切合,但尽管如此,他的表演气质却并非完全意义上的温情浪漫,而是自带一种冷峻的沉静——其实,这种感受是来自于他对上身躯干下意识的使用。

相较于羽生在定级步法中对上身重心的充分调动,陈巍在本套节目中,鲜少见到从腰腹或胸腔开始、延伸至上肢指尖的发力,更常见的是自肩颈向手臂的延展——这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他对于上身躯干的动势利用得非常有限,视角上的感受就是感情倾向极其沉静和收敛。可以想象下,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调动自己的上身重心进行动作?肯定是在精神内核被充分调动的时候,比如秦孝公听商鞅讲道之时,亦或是贾谊面君时的“夜半虚前席”;而陈巍的身体动势中对躯干利用有限,就会清晰地让观众感受到,在深沉的肢体表演之外,他的精神内核是极度冷静而收敛的。波西米亚的流浪固在,陈巍的精神却如同抽离情感之外冰雪聪明的旁观者,不悲不喜地注视着音乐的流转,偶尔伺机而动是冷感而理性的浪漫。这也就是他表演气质中“锋利”的来源;深沉而浪漫的音乐下,表演者的精神却是抽离般冷色调的理性,这种奇特的矛盾感就像温润的天鹅绒绸布包裹着一把透着寒芒的匕首,其冲突感也就将“冷峻”“锋利”涵盖其中了。

而相比之下,羽生的短节目配乐则在原曲的基础上,进行了颇为独特的改编:小提琴滑音倾诉式的缠绵被隐去,取而代之的则是钢琴沉静如海的敲打,击弦类乐器音色的硬度立即撑起了隐忍而骄傲的框架,也将原曲外倾交流式的“吐诉感”消弭于无形。这种改编直接地带来一种强烈的“孤身一人”的感受,仿佛羽生在表演时,整个人的精神诠释是独立于一切外在事物的影响与交流的,B站UP主“哟C公子”曾用“独处是隐姓埋名的扎根”来形容,个人以为不能更合适了。“虽千万人吾往矣”,这种完全东方式的理想主义之所以能够根植进羽生对于西方古典乐的诠释,清冢信也的钢琴改编与羽生肢体表演的契合也功不可没。

而羽生在节目后半段,波西米亚曲风的步法演绎时,身体的动势就更值得琢磨;力量发于身体的核心又精准地收于指尖,对身体重心律动频繁但调和有序的使用,这不是肆意奔放的挥洒,而是热烈又不失尊严的决绝,一种灵魂超脱于肉体之外的精神流浪。身体内轮廓被充分的调动,羽生的情感核心显然是波澜起伏的,但精准收束于肢端的力量却在使他的身体动势免于失控的同时,恰到好处地强调着这并非歇斯底里的宣泄,而是骄傲而尊严的毅然决然——流浪是精神在肉体杰作中的冒险,这就是羽生结弦的波西米亚主义,毋庸置疑。对于羽生而言,显而易见他的精神也是抽离身体之外的,而这种流浪的游离却丝毫不拖泥带水,唯有骄傲与骄傲的孤独。

最后再简单说两句这种对比给作为观众的我带来的感受。我一直极其反对很多极端羽生粉给陈巍扣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帽子,仿佛他就是个因为一时被国际滑联追捧而飘飘然丧失自我认知、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对此,我觉得我是不信的,不仅仅他的采访中可以看出来沉稳理智的性格,哪怕从某些风格比较…适合他的节目来看,也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下意识的理性对他的影响。编舞师通常只会把节目动作的轮廓与动势呈现给选手,如何发力、如何调动身体则更多是看各人的理解,反正在我看来,这个比我大不到三岁的年轻人沉着而精明,外倾的理性像刀子一样锐利。而羽生结弦,我不知道该怎样评价他;他在我眼中就像是一个理想主义的谜,这套只编排了六个压步的节目仿佛他自己精神的缩影,我不敢妄自评价,只觉得肃然起敬。在诗歌版《伊卡洛斯》 里,我说,“你是唯一永恒不灭的太阳”;这既是献给羽生结弦的赞歌,也是献给永远不死的理想主义信仰的一首赞歌。美丽不死,信仰万岁;而当人们用烛光代替炬火,伊卡洛斯或许曾经坠落,却从来不曾坠落于遗忘。

最后的最后,祝每一位花样滑冰选手都能拥有美好而值得的未来,不管是在冰场上,还是在冰场外。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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