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酱

沉桂魄而迷津,少游已矣。

伊卡洛斯(1)

“唯一永恒不落的太阳。”

*陈巍视角下北京冬奥/京张周期的羽生结弦。无CP向



“你又在出什么神呢?”

这是周知方第五次问他这个问题。陈巍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又靠着首都体育馆的挡板,莫名其妙地出神了——大概能有个三五分钟左右?周知方偏过头看着他,一脸玩味的微笑,显然是自以为看透了他的心理活动,而陈巍了解自己的发小,知道他大概会往哪些方向上猜。

“在回味自己一路走来的职业生涯呢,嗯,Mr. Champion?”不出所料,周知方一脸意味深长的模样,用交叉抱着的手臂搡了搡陈巍的肩,“还是说在脑内温习待会儿表演滑的节目呢——自由滑之后你上过冰没?再过几个小时gala可就正式开始了,别到时候四周跳都不会跳了吧。”

陈巍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下,周知方嬉笑着滑走了。望着队友的背影,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应该为好友感到高兴才对——他还记得刚刚被隔离的时候,周知方录视频时泛红的眼角和哽咽的尾音,错过冬奥正赛的打击像是突如其来的暴雨,将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透湿;还好,从这两天的状态来看,阴重的乌云已经初步散去,阳光愉悦的气息再一次从好友的眼角眉梢透露出来,虽然还带着几分潮湿的疲惫感,但是总体而言,嗯,还算是恢复到了一个相对不错的状态。陈巍忽然有点后悔:如果再早想起来几秒钟,他或许该鼓励周知方几句,或者至少和他有来有往地扯皮一会;但说到底,这些所谓的慰籍也未必能起的到什么作用,何况陈巍毕竟也从来不是很喜欢主动安慰别人、或者说很擅长安慰别人的性格。还是算了。

他晃了晃头,将这个念头赶出自己的脑海。不远处,周知方笑着滑入嬉闹的人群,笑声从逐渐融入的一片嘈杂中传过来,变得模糊和难以辨认;冬日的阳光从冰场另一端飘来,化开在冰冷湿滑的训练场上,变成虚幻的一团影子。他靠着冷硬的挡板,棱角鲜明的感觉硌着他的后背,几个小时后的gala似乎是什么遥远而陌生的事情;此时的他回味着周知方的话,突然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就是自己职业生涯最后一次冬奥表演滑,却依旧没什么代入感,“作为冬奥冠军参加gala”的概念落在他脑海里,却只有一片炫目的茫然。陈巍深吸一口气,又用力地吐出来,仰头看着自己呼出的白色雾汽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周知方的话语在他脑中无意义地回响着,他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人每次受伤后,也有通过“在脑内温习节目动作”来自我训练的习惯。

他上一次见到那个人是什么时候?陈巍闭上眼睛;自由滑结束之后,他和键山优真、宇野昌磨为了参加颁奖仪式,回更衣室的时间比其他人晚了十多分钟,当他踏进那间人走得差不多了的房间时,偌大的空间里已经只剩下零零碎碎几个选手。乱七八糟的衣服搭在房间中央的长椅上、半敞开的更衣柜边缘,或者干脆堆在墙角,一副没人要了的样子,陈巍跨过一堆堆混杂着冰场冷气和薄汗热度的衣物,一边走一边不时回过头,和落在自己身后几步的键山优真大声地谈笑两句。夺冠的狂喜仍旧冲刷着他的头脑,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本就只剩寥寥数人的更衣室突然变得更加安静;待他注意到键山的动作突然变得僵硬,年轻的日本小将猛然站住,尊敬而略带尴尬地朝他背后某个方向鞠了半躬——他才意识到,某个声音已经喊了他的名字两遍。

“Nathan さん。”

陈巍触电般地回过头来。离他不到一米远的地方,披着外套的日本人坐在更衣柜前的长凳上,左腿自然地顺着坐姿下垂,右腿却极其别扭地向一侧伸展着,长裤卷到膝盖的位置,陈巍的眼角余光顺着裸露的小腿向下瞄去,不出所料,看到对于阿克塞尔四周跳坚持不懈的练习带给陈年旧伤的回礼:狰狞的紫红瘀血瘢痕从敷在脚踝上的冰袋下延伸而出,一直上攀到腿肚的高度,像是交缠的锁链勒住垂死天鹅的脖颈,将一切试图向上腾飞的动势都生生地收束下来,无情地拉向重力的源头,一直拉进职业生涯末破铜烂铁的泥沼之中。贴着日本国旗的背包敞着拉链靠在男人脚边,几个药瓶从里面露出来,陈巍认出一两种常见的止痛喷剂,和旁边刚刚擦净尚未来得及装套的、光亮锋利的黑色碳素冰刀靠在一起,显得违和又不违和;下一秒钟,他的视线就被迫移开了,男人俯下身,不露声色地重新拉低右腿的裤管,复又抬起上身坐直,双手交握放在左膝上,仰起脸望着他,软塌塌的刘海被汗水打湿,但口罩上方看向他的眼睛却是笑眯眯的,像只慧黠可爱的狐狸。

“恭喜你呀。”羽生结弦望着他说。

陈巍再一次地呆住了。他该说点什么?各种可能的应答似乎在一瞬之间纷纷撤离了他的大脑,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答谢,然后回一句“你也做得不错”,又觉得这样似乎并不合适;但无论合适与否,更衣室里的回音都确凿无疑地提示着他,他已经这样做了,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羽生结弦显然对这个回答不算满意;日本人静静地看着他,沉静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陈巍被迫和他对视:第无数次地,他发现羽生有一双细长但轮廓温润的眼睛,眼尾狭长纤细,但靠近内眼角的地方却是圆润的,黑白分明的眸子卧在睫毛下面,沉静但透澈,像是盛着光的、带着一点积雪的冰。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猛地一抖。

羽生又笑了起来,一笑,他的眼睛就又眯起来了,细得几乎看不见,所有那些尚未读懂的情绪也随之收敛,阳光再一次地洒落下来,暂时取代了沉静无声的细雪。他试图站起身,一只手扶着更衣柜的边沿,将重心放在左脚上,膝盖蹬直的同时,手臂猛得发力,将身体从长凳上用力地拽起来,从一个平衡进入另一个直立的、摇摇欲坠的平衡;更衣室里带着点灰尘的阳光从不远处的磨砂窗子透过来,将将在侧身扶着柜子的羽生背后弥散开,摇摇欲坠的羽生被包裹在一层模糊不清的金色剪影中,他挺直脊背在悬命的钢丝上独行了太久,跳空一个跳,就要迎来万众期望的坠落,伊卡洛斯的翅膀被高温融化,就会跌进太阳朦胧灿烂的辉光中去。一旁沉默的键山优真不安地动了动,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扶一把,又扭头看了看离得更近、和羽生正面相对着的陈巍;陈巍不知所措地闭了闭眼睛。

不要看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他心说。如果在他伸手帮忙的下一秒,羽生已经自己调整好身体平衡,笑眯眯地望着他,那他——说到底也不会怎么样,但不知为何,他本能地希望自己可以不要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不要。

背后传来砰地一声响;陈巍为自己终于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可以借以移开视线的理由而松了一口气,他回过头来,看见宇野昌磨刚刚走进更衣室,估计是被眼前的场景呛了一下,不防撞在了旁边更衣柜敞开的柜门上。日本男单二号显然不愿掺和进来,宇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直奔房间另一端最远的一排柜子;键山犹豫了片刻,仓促地冲羽生略鞠了一躬,也转身一路小跑地追了过去。只留陈巍在这里,在两排更衣柜隔开的空间里,独自面对着羽生,第四名的、没能站上领奖台的羽生。他被面前这个人叫住,被道了一声恭喜,对方开启了这个话题,却没有明确告诉他结束与否、何时结束;此时此刻,如同一个多周期以来,他站在羽生结弦的面前,仿佛面对着一个无法拆解的谜团,他无法前进,也更无法后退,只能不抱希望地祈祷对方能主动地自我打开。

羽生低低地笑了起来;陈巍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转过头去、注意力被分散的这十几秒内,羽生已然将背包整理好并拉上肩头,俯身用另一只手提起冰鞋,再一次地、试图直起身来。但负重之下的动作显然比空手时要难得多,更何况,他只有一只脚可以用来平衡身体的重力;猛然起身后,他挣扎着失去了平衡,羽生下意识地想用右脚借力撑住身子,但显然适得其反,骤然袭来的剧痛只让他彻底失去对重心的把控,整个身体蓦地倒向一侧,重重地摔在一旁的柜子上,金属质的柜板遭受猛烈的撞击,发出沉闷而震颤的声响。羽生偏过头,额头抵着柜门,喘了几口粗气,再一次地低笑起来,笑声仿佛是从胸腔里漏出来的一样,短促而断续;陈巍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

他上前一步——鬼知道这一步他犹豫了多久,不由分说地从羽生手里夺过冰鞋自己拎着,又用另一条手臂绕到对方的背后,紧抓着肩部将他用力地拉起来;羽生比他想象得更重些,但肩背却意外地并不宽厚,陈巍揽着他瘦削的肩膀,能隐隐地感觉到肌肉下脆弱而突出的关节。这就是用来挑战人类跳跃极限的身体吗?陈巍感到一丝震悚;这一刻,他有一种忽然的错觉,仿佛此时倚在自己身上的人的骨骼也是用薄蜡粘合而成,遇到过于强烈的冲撞,就会在突如其来的旋转与跌落中分崩离析。

这种幻觉稍闪即逝。羽生结弦借着他的搀扶站起身来,偏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方才失去重心摔倒的狼狈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尴尬的痕迹,羽生一向擅长将自己从一切令人尴尬的处境中迅速的摘出来,生日时被送上的银色蛋糕,国家队后辈引人猜测的评论,自由滑连续摔倒的4A和4S,羽生很快地起身,不露痕迹地继续滑行,无论从他的神态还是眼角的弧度,都让人无法猜测他之前是否觉得很痛。陈巍面对着他,如同近一个周期以来,每一次在登上最高领奖台之前,接受来自银牌——或者铜牌得主羽生结弦的拥抱;作为任何一种普世价值意义下完全的胜利者,他依然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某种来自高处的俯视。

“Nathan,”他听见对方说,“谢谢你——gala之前,希望能和你再见一面。”



陈巍从来不觉得自己和羽生有多熟。他也不是多么了解——或者说理解羽生的人,当然不像某些媒体大肆宣扬的那样,对羽生的种种行为和言论如同夏虫语冰;只是,作为一个赛季内大多数时候都碰不上面的他国对手,他与羽生风格不同,年龄也差异,一直以来,两人赛场下的会面算是寥寥无几。在平昌周期结束之前,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还能和羽生同行几年;事实上,如果他能提前四年获得那块为之努力了十余年的金牌,他怀疑,他们的职业生涯走向都会因此而有所不同。两人都是。

陈巍从三岁开始学习花滑,十岁时拿到第一个同年龄组的全国冠军;花样滑冰在美国算不得什么家喻户晓的竞技运动,大多数人对之的印象还停留在关颖珊的时代,自幼时起,和他一起飞驰在冰场上的身影多是一些像他一样的华裔,亦或是比他家境更好、训练状态也更轻松的白人子弟,后者往往在几年后就会退出冰场,跳跃、滑行和旋转如同钢琴和萨克斯一样成为业余爱好的一部分,在生活中的地位也与钢琴或萨克斯没有什么本质不同。前者相对而言则更容易留下来,成为他在冰场上的伙伴、以及日后的竞争对手,再在一次又一次的比赛或伤病中被淘汰和刷新。随着年龄成长而逐渐职业化的竞技体育如同敲骨吸髓的焚炉,将选手的精神异化重塑,有些人变成孤注一掷的疯子,有些人看起来微笑得体面却早已精疲力尽地木然,如同橱窗里的葛佩莉亚,只剩下面对记者长枪短炮时点头和露出笑容的力气。陈巍对此不置臧否:花样滑冰是集艺术表演与技术难度于一身的项目,挑战难度所需的精神消耗已足够大多数人喝一壶,加上在诠释音乐和磨练表演技巧时花费的心理能量,他经常怀疑花滑的本质就是一项盛产疯子的运动,各国的选手聚在一起比谁更疯,争先恐后地在冰场上用跳跃和旋转试图卡合音乐,输出属于各自的价值观。陈巍小心地掌控着自己的精神与情感,在全情付出与冷静克制的边缘游走,有人说他滑得不够投入,更多的人只是感慨他天生卓越的身体素质和跳跃天赋;好在,他自幼学习芭蕾和体操,舒展的上肢和不错的肩颈姿态是过往舞蹈训练留给他最好的礼物,更何况,难度究竟还是他取胜的不二法门。2018年2月,他抵达平昌;大约一个月前,他已经听说,索契男单金牌得主羽生结弦提前结束了脚踝伤势的疗养,即将在冬奥赛场上和他同台竞技。

短节目比赛那天,他的出场次序排在羽生之后。教练Raf对此不太满意。

“你的稳定性一直需要注意,”Raf点评,“羽生是个很有影响力的选手,这种影响体现在方方面面。要有心理准备,但也不要真的让任何人的表现影响到自己的状态。明白了吗?”

陈巍觉得自己明白,或者说以为自己明白了。升组两年多,他自认冷静理智,虽说偶尔心态不稳,但那多是基于自己跳跃打磨不够熟练、亦或尚未与节目磨合得足够完美的事实,鲜少有受他人影响而大崩的先例。他对于自己的实力向来了解得清楚,各种跳跃的掌握度也了然于胸,自信不会轻易因别人的表现而影响发挥;事后看来,与其说是他不会受别人的影响,不如说是任何人的影响都还从未击中过他思想里最致命的地方。

短节目那天,羽生结弦穿了那件全新定制的考斯滕,金色与水钻在雪白到浅蓝渐变的底色上熠熠生辉。《肖邦第一叙事曲》的音符流转,羽生的舞步也随之流转,一曲终了,穿越风暴的勇士倏得收紧扬起的双臂,水晶般璀璨而锐利的骄傲仿佛自带耀眼的锋芒,似乎要把陈巍钉死在尚未踏上的奥运冰场——陈巍就这样一塌糊涂地崩盘了。

很难理解吗?面对Raf赛后安慰之余的疑问,陈巍其实并不觉得难以回答,只是确实觉得不想回答。默认理性是高人一等的而感性是脆弱无能的,理想主义只有名义上受到尊敬却无现实用处,自我感动是愚蠢且有害的,对不切实际的完美与追求全无价值——虽然陈巍可以从表层意识上明确地告知自己,这种刻板印象本身就是荒谬和错置的,他却第一次发现,从思维深处,自己是多么以这种高理性的、克制而谨慎的个体形象而自信骄傲,对于“牺牲潜在的跳跃稳定性来追求所谓的艺术完整”的理想主义又是怎样在内心深处不以为然。多年以来,美籍华裔的内卷环境已经让他深刻地接受了比他努力的人取得比他更好的成绩、比他采取更聪明的策略的人取得比他更好的成绩,甚至单纯是运气比他好、天赋比他强的人取得比他更好的成绩;然而,在异国他乡的冬奥赛场上,他却第一次地意识到,单纯靠理想主义的热爱,原来也可以向现世而庸俗的世界挥剑,以相对没那么悬殊的天赋差异拉开巨大的分值,将自己首次参加奥运就登顶的梦想,干脆利落地斩落在男单比赛的第一天。

如果以艺术性偏低的高难度为求胜法宝,却被竭力在技术与艺术之间寻找所谓“完美平衡”的羽生结弦在最大的赛场上无可争议地横扫;那么,在如今这个四周跳数量高速内卷的周期,他自己在观众眼中的形象,会是如同被大卫割下头颅的歌利亚一般吗?

短节目比赛结束的夜晚,陈巍结束冰场训练后,无意义地考虑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他在平昌奥运村里无目的地闲逛,再次路过训练场的门口时,突然莫名又产生了想进去走走的冲动——多亏了这一时兴起,他才在楼梯间捞到了那个精疲力竭的人。韩国人的训练场馆多少带点阴间设计,更衣室通向出口的方向是一道相当长的上行楼梯;夜幕已晚,阴暗的楼道里空无一人,唯有靠近墙角的一处几乎是匍匐着一个颤抖的身影,痛苦的喘息声回荡在幽暗的空间里,疲惫而压抑。

是羽生结弦。

陈巍花了将近半分钟,才认出今天短节目比赛的领先者;日本人的刘海已经被冷汗浸得透湿,狼狈地糊在额头上,背包无暇顾及地扔在一边,拉链微敞着,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掉出来,顺着楼梯滚下去了。羽生几乎是跪坐在楼梯台阶上,左臂艰难而努力地攀着楼梯扶手,右臂支撑着身体的重量;他极力地向身后回过头去,陈巍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一个熟悉的小瓶子正躺在楼梯底部,作为职业运动员,他一眼认出那是止疼药。

陈巍几乎是很快就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了休养脚伤,羽生已有一个多月没怎么上冰训练,明天就是决出金牌的自由滑比赛,他试图瞒着教练来冰场给自己偷偷加练。可能是因为训练强度超出了原定的范畴,也可能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在他结束训练后更衣的时候,止痛封闭的药效提前结束了;他艰难地爬楼梯时,打算从包里拿点止疼药,却一不小心没拿稳,瓶子从颤抖的手里掉出去,顺着台阶滚下去了。

陈巍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冲下楼梯,把那个救命的瓶子捡回来,看着羽生将瓶子倾倒在手掌上,一片、两片、三片,他一仰头将药片倒进嘴里,喉结微动,几乎是立刻就咽了下去。陈巍觉得有点惊悚:他自己也不是没遭遇过严重的伤病,止疼药这种东西,让他连吞三片他必定会头晕恶心到呕吐出来【1】;那种干而苦涩的药物如果不就水服送,很容易粘在口腔内壁上化开,和舌苔糊在一起,成为苦涩的、面粉状的一团。

……

15分钟、20分钟过去,羽生似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他缓缓地站起身来,向楼梯上方训练场的出口挪过去;陈巍有些不放心地跟在他背后,前方的人却忽然地轻笑一声。

“谢谢Nathan选手,失误了不要放弃,自由滑还是要加油哦,”二十三岁的青年站在冰场的出口处回过头来,路灯光落在他的脸庞上,刚刚的狼狈与痛苦一扫而空,还是相当年轻、意气风发的轮廓,“跳3A的时候不要横刃起跳得过于严重,轴心就会好控制得多呢。”

他俯下身,拥抱了一下站在他下方一级台阶上的陈巍;后者犹豫了一下,没有告诉对方自己不擅长A跳的最重要原因。他忽然想到,平昌冬奥会结束后,羽生还会继续滑冰吗?似乎是看到了他的心音一般,日本人笑了笑,眼睛眯起来,像只狡黠的狐狸。“我们还会再见的,”羽生冲他挥挥手,脑袋也跟着晃动,露出标志性的可爱神态,“Nathan要加油哦。”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那时的陈巍确实以为,这会是两人之间最后一次私下的接触。第二天的自由滑,落冰翻身了一个4T的SEIMEI还是强势地捍卫了冠军的荣誉,陈巍忽然之间想起羽生著名的迷信,SEIMEI是生命的意思,穿上和风考斯滕的那一刻,羽生也会因此而注入全新的生命与力量吗?他自己靠着一套成功落冰了六个四周跳的自由滑将总分追到第五,依旧无缘领奖台。望着比赛结束后绕场飞翔的晴明,他第一次模糊地产生了一种感觉:羽生的表演滑是圣桑的《天鹅》,而他却莫名地联想到相同配乐下、安娜·巴甫洛娃的芭蕾舞作品【2】。宇宙之内,真的存在永恒不灭的生命吗?



【1】:我不知道陈三吞三片止痛药会是啥感觉,我自己吞一片半就会呕吐。不过借用我们校女足教练的话:“通常来说,三片止痛药,骨折可能都一时半会儿没感觉了。”

【2】:安娜·巴甫洛娃那个芭蕾舞叫《天鹅之死》,配乐和《星降之夜》是一样的,都是圣桑的《天鹅》。这个隐喻我在之前的同名诗歌原创作品中用过,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点击《伊卡洛斯》 查看原诗。


最后,这篇文章是一位线下朋友的约稿,她不怎么用老福特,同意我也给发在这里了,或许可以当作样稿…?和平时更新节目解析不冲突,以及如果有人愿意找我约稿的话真的非常欢迎,约啥都行,我很便宜的(卑微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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